母親，我只是這樣說愛你

滿眼盡是夕陽的余暉，像是被誰打翻了染缸，將院子染成了秋天的顏色。磚牆那斑駁的模樣，是歲月留下的痕跡，是歷史的沖刷，幾十年一日如詩般靜默，無欲無求，任風沙將鮮活的容顏變得滄桑。

屋頂上，青灰色的瓦片明暗相間，如鋼琴上的黑白鍵盤，一粒石子兒從高處滑落，瞬間奏響一支蒼勁的歌曲。煙囪上的鴿子閃著“火眼金睛”，白色的羽翼渡上金邊，仿佛是來自天堂的使者，正巡視著人間。 我背靠窗沿，身后是昏暗的燈光，與窗外的飛霞遙相呼應。“唰 、唰、唰……”是母親打掃庭院的聲音，注視著她的背影，頓覺世界隻剩下我們兩個人，寂寥無聲……

我的雙眼開始迷蒙，似乎回到了小時 候。那時的我，總是親昵的偎在母親的懷裡，輕輕撫摸著她的長發，天真地問：“我什麼時候長大？”母親總會低頭看我，眼裡有水波蕩漾，那種溫柔貫穿了我的全身，她笑吟吟地撫摸我的額頭，“有一天媽老了，你就長大了。”

長大后，我常年在外，很少回家，從未意識到母親是從何時開始變老的。每天的我都忙個不停，工作、情感、生活，像是個被填滿了的麻袋，變得麻木，笨拙，早已忘記了家的含義。每個月打給母親的那一通電話，更像是在例行公事，一如我每個月要提交給公司領導的工作計劃一般。我不了解父母的近況，不知道家中的小侄女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忽然刮起一陣風，母親停了下來，揉了揉眼睛，我的心也像是被她揉碎，鼻子一酸，淚眼婆娑。多年來的“斑斑劣跡”，像老舊的電影膠片，修復重現……

兒時，我們隻有在父母懷裡，才能感覺到心安，那顆幼小的心靈異常的敏感，像是蝸牛，輕輕一碰，便會馬上縮回到殼裡，父母的懷抱，就是那避風港。我們依賴著父母，拒絕著陌生的人。后來，等我們漸漸長大了，掙脫開了父母的懷抱，踏入了期待已久的社會，在那個心中憧憬，渴望了很久的花花綠綠的世界裡，呼朋引伴，熱情洋溢。回到家，心卻封閉起來，似乎長大了就應該是這樣，熱衷於和父母對抗。我們可以對陌生人笑臉相迎，敞開心扉，卻與父母相對無言，一味苛求。我不願相信這是人性的本來面目，隻當是社會改變了我們。

從前，我都是難得回一次家，每天在朋友之間往來穿梭，燈紅酒綠，好久都不能回家吃一次飯，從來就沒覺得會有什麼不妥，心裡反而總在感慨“這就是年輕人該有的生活”。現在，除了與幾個知心好友坐在一起聊聊天，每次回家后開始變得很少出門。幫母親做做家務，陪父親喝喝茶，一家人在一起吃頓飯，便是我感覺最舒服，最幸福的感覺。也隻有這樣，我才有了為人子女的真實感。而多年前那所謂的“年輕人的生活”，現在想起來，隻覺得無知和可笑。這麼多年，我就像是一隻兩棲動物，在陸地與水裡來回的摸索，尋找著家的含義。

我們的父輩，一輩子都與土地分不開，面朝黃土背朝天，過著淳朴且有真實的生活。前人種樹后人乘涼，到了我們這一代，生活變得富裕，便開始不滿足於現狀，總幻想著出去闖蕩一番，以為世界如我們想象當中的那般美好。直到有一天，突然才發現，故鄉變他鄉，每次回家，父母都像是對待客人一般，好吃好喝款待我們。或許這並非他們的本意，隻不過是，他們已經沒有，或是不知道該如何向我們，更好的表達心中的那種愛。

我回過神來，視線正好與母親看我的眼神相對，笑容還是那般溫柔，低下頭繼續手中的針線活兒。我突然有種很想跑過去的沖動，像小的時候那樣，埋頭在她懷裡，用柔軟的頭發觸摸她溫暖的手，聽她輕輕的為我哼著搖籃曲，突然很想告她：“媽媽，我愛你……”

夜，如期而至，夕陽隱退，月如鉤。母親隻身走進了廚房，屋檐上的鴿子不知何時已經飛走，煙囪上，炊煙裊裊。

夜已深，萬籟俱寂，房間裡，昏黃的燈光映出母親消瘦的身影，她依然在用她那雙刻滿了歲月風霜的雙手，編織著心中最淳朴的夢……燈光也在挂鐘一次次的催促聲中終於熄滅了，清冷的月光越過窗沿，爬上了我的床。我睜開眼睛，心突然變得澄淨、透明，仿佛是經過了聖水的洗滌，已參透了生命的真諦。

母親，原諒我有時會悄悄跟你置氣﹔母親，原諒我張不開口的含蓄，因為我不敢開口表達對你的愛意﹔母親，原諒我有限的能力，我不能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給你帶去驕傲和榮譽﹔母親，原諒我隻能用這種你永遠也不可能知道的方式，在心中無數次的對您說著“我愛你”。母親，真的很想很想，像小時候那樣睡在你身旁，用我的心跳讓你感知到我所有的快樂與悲傷﹔母親，請別笑話我內心的脆弱和在您跟前表現出膽怯。 突然做起了一個可笑的夢，有一天我成為了一個偉大的歌唱家，隻為能唱出永垂不朽的歌曲，獻給母親﹔突然做起了一個可笑的夢，有一天我成為了一個偉大的詩人，隻為能寫出永世傳頌的詩篇，誦給母親……我想對著母親說，你是我心中的一首歌，我的快樂源於你的笑容，每一抹微笑都是我歌裡的陽光﹔你是我心中的一首詩，我的淚眼承載著你的悲傷，每一滴淚都是我詩篇裡的哀嘆。（王潔/文）

王潔簡介

中國散文學會副秘書長、陝西省作家協會會員，青年作家詩人,陝西西安人。

在《中國文化報》、《中國藝術報》、《中國報道》、《光明日報》、《散文選刊》、《散文家》、《讀者》等國家級刊物發表文學作品數篇，出版有散文集《六月初五》﹔長篇小說《花落長安》。代表作《永遠挺拔的白楊樹》榮獲“智慧杯”中國夢•勞動美全國職工散文大賽二等獎﹔《愛情如海不是美麗的童話》獲第七屆“岱山杯”全國海洋文學大賽二等獎﹔《一頂草帽》獲第九屆“漂母杯” 華人華文母愛•愛母主題散文詩歌大賽一等獎﹔《絲路回想》獲第三屆“絲綢之路杯”全國青年散文大賽銀獎﹔榮獲第二屆“三秦優秀文化女性”榮譽稱號。另有諸多篇文章獲得國家、省市級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