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中美“香会”上的斗争与握手

2017年6月2日，何雷(左)在新加坡会见新加坡国防部长黄永宏。邓智炜 摄

　　“香格里拉对话会”的正式名称为“亚洲安全会议”，是由英国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IISS)发起，在新加坡政府支持下举办的。因会址固定在新加坡香格里拉大酒店，所以又被称为“香格里拉对话会”(简称“香会”)，自2002年起每年举办一届。

　　经中央军委首长批准，我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代表团团长，于2017年、2018年两次率团参加“香会”。参会期间，代表团积极宣传习近平外交思想和中国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防御性国防政策、积极防御军事战略，阐释中国对主权安全和亚太地区和平稳定等重大问题的原则立场，与对中国安全利益粗暴干涉和内政外交无端指责的言行进行坚决斗争。特别是同美国时任国防部长马蒂斯就台湾问题、南海问题、国际规则问题等对中国的指责和攻击，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和有力反驳，严正捍卫了国家核心利益，维护了国家神圣尊严。

　　与此同时，我军代表团积极参加对话会各项活动，与参会各国代表团广泛接触交流，增信释疑，展开军事外交活动，充分利用这个平台，让更多国家、更多外国朋友亲耳听到中国声音、理解中国政策、认同中国主张。

　　回击美方拿台湾问题挑衅

　　“香会”将安全研究、安全对话和安全决策联系在一起，通常邀请亚太地区一位国家元首或政府首脑作主旨演讲，参会主体是亚太国家的国防部长、武装部队司令等防务和军队高官，以及部分智库专家学者等，是“一轨半”的对话会。目前，“香会”被认为是亚太地区规模最大和影响力最广的防务安全论坛，美西方主导和针对中国的倾向十分明显。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香会”是中美关系的晴雨表、西方对华态度的温度计、亚太安全形势的风向标。

　　中国几乎参加了“香会”迄今为止的全部会议，特别是自2007年第6届“香会”以来，每年都派军方高级代表团参会。

　　2017年第16届“香会”，既是我第一次参加“香会”，也是美国时任防长马蒂斯第一次参加“香会”。马蒂斯在大会演讲中公开就台湾问题发表言论，称美国将依据《与台湾关系法》继续向台湾出售武器，提高台湾的自卫防御能力。在2018年第17届“香会”上，马蒂斯再次公开讲台湾问题，老调重弹。

　　这是自2002年第一届“香会”以来，美国防长在“香会”大会演讲中第一次公开讲台湾问题，以往历届“香会”美国防长在大会演讲中都没有讲台湾问题。

　　现场听了马蒂斯演讲，我军代表团既震惊，又愤慨。认为这是对中国内政的严重干涉，是对中国核心利益的公然挑衅，是对中美关系政治基础的破坏，我们不仅要坚决回击，而且要作为第一个问题予以坚决回击。

　　两届“香会”马蒂斯大会演讲完之后，我军代表团都是第一时间召开中外记者新闻发布会，对马蒂斯的演讲进行回应。两次新闻发布会，我讲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台湾问题，尔后再讲南海问题、规则问题、朝核问题、中美关系等问题，以表示对台湾问题的最大关切和最高重视。

　　对于台湾问题，除了重申我国政府一贯坚持的基本原则立场之外，我旗帜鲜明地着重讲了四个观点：

　　“两条线”，即台湾问题涉及中国的核心利益，是一条不可触碰的红线和一条不容挑战的底线；

　　“四个坚决反对”，即坚决反对向台湾出售武器，坚决反对与台湾官方接触并提高对台关系，坚决反对任何违反一个中国原则和中美三个联合公报的行径，坚决反对所谓《与台湾关系法》、“与台湾交往法案”；

　　“七个任何”，即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组织、任何政党，在任何时候、以任何名义、采取任何手段，把中国的任何一块领土，从中国的版图割裂出去；

　　“四有”，即中国人民解放军有决心、有信心、有能力，而且有手段，坚决维护国家的主权、安全、统一和发展利益。

　　新闻发布会的表态发言，在会场内外、甚至国内外引起反响，赢得赞誉。

　　与马蒂斯三次友好握手

　　中美关系是当今世界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之一，直接影响亚太地区乃至世界的和平稳定。习近平主席曾经对特朗普总统讲过，我们有一千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好，没有一条理由把中美关系搞坏。

　　两军关系是两国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两国关系好，两军关系才能好；两军关系好，两国关系才更好，才能发挥稳定器的作用。在两届“香会”上，我军代表团把应对美国代表团特别是时任美国防长马蒂斯当作军事外交的重要内容，从中美两国关系、两军关系的大局出发，既坚持原则，勇于斗争，在核心利益上不让步、不妥协；又顾全大局，斗而不破，把握好政策策略和分寸尺度。

　　新闻发布会上，在对马蒂斯讲到的台湾问题、规则问题、南海问题进行坚决回击的同时，我还对中美两国关系、两军关系做了积极评价。特别是对马蒂斯在大会演讲中回答我军代表团成员提问时，讲到美国政府继续坚持一个中国原则的表态表示欢迎。另外，对马蒂斯计划于2018年6月底前访华，我代表中国军方公开表示欢迎他如期访华。

　　除了两届“香会”对马蒂斯演讲中的错误言论进行两次坚决回击之外，还有我与马蒂斯防长三次握手、互赠纪念品的友好接触。

　　第一次握手是2017年6月2日，在第16届“香会”开幕晚宴上，与马蒂斯防长见面握手并交谈。我讲：“今年4月，习近平主席在海湖庄园和特朗普总统进行了友好会晤，富有成效，为中美两国关系平稳过渡、继续发展，奠定了基础，指明了方向。”马蒂斯说：“特朗普政府成立后，需要同其他国家多沟通多交流，尤其是要加强与大国之间的交往。海湖庄园两国元首的会谈是坦诚的、务实的。”我接着讲：“两军关系是两国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希望在您任期内，继续发展两军关系。”马蒂斯积极回应，“我有这个愿望”。会面谈话的消息发布后，在会场内外引起广泛关注，产生较好影响。

　　第二次握手是2018年6月1日，在第17届“香会”部长级招待酒会，我与马蒂斯防长偶遇，由于是第二次见面，就像老朋友一样，双方主动迎上去握手交谈。交谈时，马蒂斯对我佩戴的臂章表现出兴趣。第二天，在部长级午餐会前，我向马蒂斯赠送一枚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臂章。我说：“臂章的形状是盾牌，表示中国奉行防御性国防政策，臂章下方的橄榄枝代表中国军队维护和平的使命。”马蒂斯很高兴，欣然接受。之后，我们握手合影留念。这张照片次日被好几家外国主流报纸以大篇幅刊登，在会场内外引起不小反响。

　　第三次握手是第17届“香会”结束20多天后，2018年6月26日至28日，马蒂斯应邀访华。之前，美国国防部向中国国防部提出，马蒂斯防长访华期间要与何雷将军见一见、谈一谈。27日晚，我应邀参加中国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部长魏凤和上将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举行的欢迎晚宴。马蒂斯与我握手时说：“前几天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你送给我的臂章，我很珍惜，把它放在了我的办公室。”随后向我回赠了“美国国防部部长纪念品”——带有四星图案的衬衣袖口纽扣。我讲：“感谢马蒂斯防长为增进中美两军关系所做的工作和努力。您送我的礼物，我也很珍惜，也会放在办公室的。”

　　当年年底，马蒂斯辞去了美国防长的职务。我们对马蒂斯防长在任期间对中国不友好的言行，坚决反对，毫不留情地予以驳斥；对于他对中美两军友好关系所做的工作和努力，表示赞赏。现在马蒂斯作为美国的一个普通公民，我祝愿他身体健康、生活愉快，希望他能够为中美两国、两军的关系继续向前发展，多做一些有益的事。

　　充满底气传播中国声音

　　2017年第16届“香会”，我第一次率团参会。会议主办方、东道主和媒体都关注到，由中将军衔的军事科学院副院长为代表团团长比前几届上将军衔的代表团团长规格降低了，曾作为一个问题提出。特别是2018年第17届“香会”，恰逢会议主办方英国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成立60周年，参会代表团是“香会”史上规格最高、数量最大、人员最多的一届。会议主办方、东道主都对我军代表团团长的规格有较高的期望。

　　2018年6月1日我率团到达新加坡后，当天下午与新加坡防长黄永宏会谈。黄永宏讲，今年是伦敦国际战略研究所成立60周年，来了21位国防部长。我知道这句话是暗指中国代表团的级别低了。我说，中国军方历来重视参与国际和地区多边安全对话平台，每次都是根据工作需要全面考虑，慎重决定包括团长在内的代表团成员。我说，我看到去年的新加坡《联合早报》，有记者问到您关于中国军方代表团的规格问题，您做了很好的回答。

　　黄永宏问，记者是怎样报道的？

　　我说，据记者报道，您当时讲，来的代表团不管级别高低，都是客人，我们都高兴。代表团无论级别高低，重要的是把国家和军方的立场观点表达出来，与大家分享信息。在这方面，中国军方代表团做得很好，为大会的圆满举行做出了贡献，对此我没有质疑的理由。

　　黄永宏点头称是，说我是这么讲的。

　　我接着说，感谢黄永宏防长对中国军方代表团的评价。这届“香会”，我们将继续传播中国声音，讲好中国故事，为大会的成功召开再做贡献。您作为东道主的防长，要多给我们发言、提问和交流的机会，不要把对话会开成对抗会，交流会开成吵架会，更不要针对中国发难。

　　他说，不会，不会。

　　我把第16届“香会”我们会谈时的照片带去送给他，他很惊喜，拿着这张照片我们再次合影。

　　两届“香会”我军代表团始终把传播中国声音作为首要使命任务，把维护国家利益作为必须的责任担当，把参与各项活动作为主要工作形式，把保持大国自信作为基本政治底气，把当好友谊使者作为应当的重要角色，把善用媒体记者作为取得良好效果的必要条件，把预做充分准备作为完成任务的有效保证，较好地履行了职责，完成了使命任务。

　　我们深切地感到，两届“香会”之所以取得这样的效果，最根本的是得益于习主席外交战略、外交理念和外交实践营造的良好外部环境；得益于国家的发展、军队的强大；得益于我军代表团的集体智慧、齐心协力和军委机关的正确指导；得益于包括外交部在内的党政机关和新闻媒体的大力支持帮助；也得益于广大官兵和人民群众的密切关注，给予我们极大鼓励。我对此深受感动，表示衷心感谢！(作者为军事科学院原副院长、中将)

　　刊于《参考消息》2019年5月24日第11版